小人物记之拉二胡的老者
之前我在松江工作,每逢周末都会在市区和松江之间往返,当中必定会经过莲花路地铁站。而每次出地铁站我总不自觉的多准备几个硬币,因为我知道在离地铁站不远的天桥台阶上,总是会坐着一位拉二胡乞讨的盲人老爷爷。
这位盲人老爷爷乍一看与其他卖艺乞讨的人没有什么分别:整天风吹日晒后黝黑、干皱的皮肤,浑浊的双眼随着二胡的旋律时而紧闭时而微睁,花白的胡须任意地长满了脸颊,他头戴一顶破旧的蓝色毛线帽子,披着多年未洗的军大衣,单薄的裤子下穿着泛黄的解放鞋。就连乞讨的配备也一样的简单:一尾上了年纪的二胡和一个打着补丁的乞钱搪瓷碗。坦白地说,光光这么静态地观察,如此普通的老乞丐艺人,倘若把他和其他的卖艺者排成一排,手里的硬币也许还真不一定会选择到他;但就是之后的三次偶遇,让我这一辈子都能记住他。
第一次见到他时,已不记得是何年何月何种天气,印象中是我一边上天桥一边戴着耳机听音乐,而他刚拉完一段二胡,停着休息。由于看到是一位老者,出于同情,我轻轻的放了一块钱硬币在他的碗里。他听到碗里的声音后,慢慢把脸转向我,点点头,然后淡淡的说了声“谢谢”,我也没放在心上,起身就快步离开了。
第二次见到他时,正值一个阴暗的初冬下午,渐起的北风不时地让人感到阵阵寒意。当时天桥行人并不多,而他正端坐在上天桥的台阶边,聚精会神的拉着二胡。当缩手缩脚的我注意到他后,索性放缓了脚步,仔细的端详了一会。他的神情与初见时一样的严肃,动作与初见时一样的自然。曲子虽拉得算不得挥洒自如,却也颇有点行云流水的味道。看起来,无论是我,还是他自己,已然把他当成一位民间艺人,而不单纯的是一名乞讨者。如我所猜测,当我又轻轻的放入一枚硬币时,他还是微微一笑,淡淡的说了声“谢谢”,丝毫没有感恩戴德的表情。我也微微一笑,肯定的点了点头,转身离开了。
又过了好些日子,在一个暖冬的午后,我第三次见到了他。再次相遇时,我竟感觉像见到一位阔别许久的老友,不禁满怀喜悦之情走了过去。这一次我停留的时间更长,甚至完整的听完他拉的一首曲子。待他拉完后,我拍手叫好,又从口袋里掏出几个硬币,郑重的放入他的碗中。他还是不认识我,听到声音后,冲我点点头,仍是微笑的说了声“谢谢”,随后顿了顿,继续准备演奏下一首曲子。
我见过形形色色的乞讨者,虽表现形式各样,有胳膊断的,有眼瞎的,有腿残疾的,甚至还有把生病的老人拖出来盖在路边,向行人捣蒜磕头的,他们的身上无一例外的充满了可怜和无助,靠博取大家的同情获取金钱。讽刺的是有报道称这其中有职业乞讨者,在地铁中也像打卡似的朝九晚六,每月所得竟比普通白领工资要高。有点技术含量的,莫过于清唱和拉二胡,高级一点的都使用上了音响设备。但无论是歌曲还是二胡,其音调无不凄婉悲凉,仿佛要向过路者诉说自己的不幸。这位老爷爷则完全颠覆了我对这个群体的认识。我虽不懂音律,但他的琴声,时而悠扬时而高亢,丝毫听不出哀伤的调调。他演奏的时候,已然不是命运的乞求者,而是正能量的传递者!
我不禁感慨,已到风烛残年的盲人老爷爷,在本该颐养天年的岁月里,却没有子女承欢膝下,没有机会含饴弄孙,有的只是每一天在温饱的边缘挣扎。如此窘迫的境地,如此不公的安排,并没能让他屈服,让他消沉。相反他选择乐观坚强地活着,选择凭借自己的一双手赢得生计。我第一次感到,这绝不是我们在施舍给他什么,而是他教会了我们更多对于生活的态度,给予了我们在碰壁之时仍负重前行的勇气。这不就是人生最可贵的精神之一吗?
只可惜后来随着队伍的蓬勃发展,我再也没能见到那位老爷爷,再后来我也离开了松江,极少去到莲花路,想来怕是以后都无缘再见面了。我只希望他仍然健在,能够进个养老院安度晚年,我也希望他仍可以拉着二胡,让那高亢的二胡声给匆匆行人平添几分感动,哪怕只是一点点的感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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