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胡就是给死人听的”

在RMO刚举办的“友毛炳”音乐会上，节目单上最后一首，正是家喻户晓的《二泉映月》，为上世纪的民间艺人瞎子阿炳为二胡所作，由吴祖强先生改编为西洋弦乐队演奏。

（视频在最后）

不能回避的一个现实，多数学西洋乐的中国人对民乐都有些偏见，甚至是莫名其妙的优越感。多年以前，某次聚会席间，一个从小练习小提琴的女孩嬉笑着说“二胡就是给死人听的”。实际上，在中国受过一定西洋音乐教育的人中，这类想法并不在少数。十几年过去了，想起这句“死人论”，我仍然是如骨鲠在喉，就借今日一吐吧。

阿炳原名华彦钧，无锡道士出身，双目失明后流落街头，成为卖艺的民间艺人。擅长演奏二胡、琵琶、三弦等乐器，据说创作有二百余首音乐，但还未及整理给后人，阿炳就去世了。

其中《二泉映月》是最负盛名，在全世界范围享有巨大影响力的作品。，失声痛哭：“这是该跪着听的音乐”。此后，经由小泽先生努力，此曲得以在全世界范围扬名。

而在北京国际音乐节十周年的一场大提琴大师王健的巴赫无伴奏专场音乐会的最后，大师加演的最后曲目竟然就是《二泉映月》。无独有偶，，是由大提琴与弦乐队的合奏，由于马友友酷爱此曲，吴祖强老先生特地为该场音乐会改编。

世界顶级大师尚且如此尊重中国的民族音乐，再看看学西乐中瞧不起民乐者，却通常都是学了半吊子的。我想，大概是文玩盛行，玷污了了华夏清音的精神。“爱国”这个词在我不长也不短的生命历程里早已变了味，我一介布衣压根没有资格谈，但纵然欧洲文明早已是世界的主流，这样的音乐仍然岁时随地都能激起我们的“思乡”，只有民族的，才是世界的。

像二泉映月这样公认的世界瑰宝，在国内却长久被误解。认为是凄惨悲凉的哀嚎之音，实际上，这首曲子的张力极大，六段五次变奏，具有道教音乐的痕迹，表达了人间百味的交织。从江南的景致到少年阿炳一腔才情、情场得意，是柔美流畅；阿炳失明后，沦落街头、饱尝疾苦，是凄美惆怅；而二泉夜色，泉水流淌、明月相伴，是宁宓悠长；正是这人间美景、苦辣酸甜，让阿炳憧憬光明，是无限期许。

此曲乃是，至雅的华夏清音，是无上的瑰宝，要在这样的音乐会上演奏此曲，也是想借机为我们年轻的团员们去除偏见，上上一课，更希望我们乐团即将出国的毛毛、阿炳，即便远赴重洋，也能不忘初心，不忘这片孕育过无数风雅名士的故土，近代的苦难，磨灭不了先祖的雅风。这样的音乐里揭示的是脚下这片土地三千年孕育的情怀，无论什么人统治这里，这样的音乐不亡，华夏清音、礼义廉耻就能复兴。

西洋提琴上演奏二胡的韵味实际上非常困难，我们的团员普遍年轻，对民族音乐的感悟有所欠缺，且仓促排练了两次，不太成熟，这个版本瑕疵很多，但我们演奏的是非常用心的，可以说这是一个“走心”的版本。为何如此走心，那就要说说我们准备此曲幕后的两段插曲。

我们演奏的指法弓法，是源自刘天华先生的传人蒋风之先生之子蒋巽风先生。赵世铮老师上世纪80年代为蒋老师的独奏二胡《二泉映月》编配了管弦乐队伴奏版本，在这个过程中，两位老艺术家不断商议，根据二胡的特色，在提琴上找出最合适的演绎方式，几经推敲才确定下来。而我们的演奏版本，正是来源于此，演出前两天，71岁的赵世铮老师刚刚从外地当评委归来，就马不停蹄来给所有担任第一小提琴演奏的团员进指导。

插曲之二，我团大提琴有两位自小师从于，她们找出了当年安慧里中心小学民乐团由张老师亲自指导的《二泉映月》大提琴分谱。

张老师今年77岁，癌症晚期已经扩散，医生说也就剩几个月了，现在住院中，好几天无法进食，身上插着排腹水的管子，一天输液十几个小时。老师从朋友圈看了我们演出的消息，跟着操心起来，生怕我们演不好《二泉》。

演出前三天，老师输完液看见我发给她的谱子，本是拿出老物件让老师看看，没想到老师竟然认真研究了起来，给我打来电话，声音极其虚弱，还不停跟我说了半小时，提出几处需要修改，我立刻记了下来。老师说，自己已被判了刑期，但就是对艺术执着，被人称为“音呆子”，每次演奏这首曲子都会落泪，希望我们能演奏好这首曲目。有这样的老师，忍受着巨大痛苦，仍然对自己的学生这么关心，对艺术这么严谨、执着，到此刻我已经词穷。

我在飞机上曾看了热炒的《百鸟朝凤》，不说别的，真正的艺术家是不会对弟子留一手的，也不会抱着一首所谓“至高”的曲子不放，宁可烂在肚子里也不传授也不为别人演奏。正是老一代艺术家的不辍奉献，给了我们今天的舞台和技艺，我们绝不能辜负老师的名声和言传身教。

最后来附上我们深情的《二泉映月》，这次再次着了苹果公司的道儿，4个苹果设备机位拍摄的视频均暂时无法导出，只有一个单一摄像机位的版本，音效不太好，特别是低频没怎么录上，对不住努力在数拍子的低音提琴。我们下面将放出专业录音师版本，这次先为了速度发出来，就先将就了。真心希望大家能感受到我们心中的真挚。

（以上部分图片源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