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相逢——临泽中学六八届
高中毕业五十年同学聚会侧记
朱桂明
第二次握手
二零一八年四月八日下午,汽车在广袤的苏中平原上奔驰。
人间四月天,草长莺飞。今年的这个季节,似乎显得更加美丽。一眼望去,到处是青青的麦苗,黄黄的菜花;绿油油,金灿灿,令人心旷神怡。
快点吧,再快点!尽管汽车开得已经风驰电掣,我却还嫌慢,恨不得插上翅膀一下子就飞到老师和同学的身旁。
到了,终于到了!在高邮市邮都大酒店的门口,老班长真启栋早已迎出门外,我们的双手紧紧握在一起,这是相隔半个世纪的第二次握手。五十年前,一九六八年十二月,在那个特殊年代,我们从高邮市临泽中学高中部毕业。
那是居遐林。毕业后我们曾经插队在一个组,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吃一锅饭,睡一张铺,抬一副担,踩一架水车,战天斗地,相互帮衬,度过一段艰难岁月。
那是杜元金。他家当时就住学校附近,我曾去过他家,在一起拉二胡、吹笛子。我还跟他学会了着汽油灯。
那是朱步良,学校篮球队队长。一握手,他那特有的三步上篮的优美动作,又浮现在我的眼前。
那是施帮才,班上的体育委员。他有个习惯,见人就笑。五十年后的这一笑,还是那么灿烂可爱。
那是郭长松。浓浓的眉毛下,有一双平和含笑的大眼睛。
那是吴昌明。好久好久,方才认出。他是学校篮球队主力后卫,运起球来如鱼得水,常在操场上穿来穿去……
那是谁?想来想去,就是叫不上姓名,原来她就是何进生!记得那时她坐在前面,一个漂亮的小姑娘。
傍晚,大厅里灯火辉煌。近四十位同学,一桌一桌围坐一起。时而大笑,时而沉思;谈不了的话,交不完的心。
晚七时许,夏训芳、陈汉荪、王丽、许彩华、史宏美、陆升凤、潘必秀、陈翠英、赵忠信、朱小平等同学,当年的校花班花,簇拥着老师走了进来,大厅里响起经久不息的掌声。
项复民老师,不算高的个子,有点苏南口音,做事认真,是我们的班主任,教数学。张老师,项老师夫人,我们的师娘。
马盘金老师,高高的个子,讲一口普通话,说话极具条理,教语文,我是他的课代表。
朱光甲老师,也是高个子,说话风趣,泰兴腔特浓,教物理。
四位老师,都在八十岁以上。他们鹤发童颜,精神矍铄,风采不减当年。
晚宴开始。老班长一声“干杯”,大厅里顿时觥筹交错。一杯到肚,感慨万千。青丝白发,人生易老,同学情却永远永远。
盛长青豪饮,与我碰杯。昔日的小矮个,如今却比我高一头。
龚九如直到现在还是皮肤白皙,一喝酒就上脸,越加精神焕发。
李宏在班上个子最高,一端酒杯,天南地北,古今中外,滔滔不绝。
梁玉清和黄汝勤,那时话就不多,现在还是如此,只见他们频频起身一个一个敬酒。
曹明祥与杜元金那时玩得好,此时一激动,喝得有点豪放。他哪里敌得过杜元金,一杯下肚就眯起眼睛,言辞含糊不清……
曹明祥醉了,我们大家都醉了。这酒酿了五十年,岂能不醉!
那晚,居遐林、孙荣臻和陈福海来到我与林江的住处,谈了很久很久。他们走后,我与林江夜不能寐,一直谈到凌晨两点半。林江是界首人,家住大运河堤下,轮船站就在他家隔壁。那时节假日回家,我和居遐林、孙荣臻等几位同学,为了节省几角钱,常常是吃过晚饭步行到界首,然后坐轮船上城。四个小时跑到界首,已是半夜。到了林江家,大伯和大妈忙着招待我们吃夜餐,安排我们住宿;第二天清晨又送我们上轮船。那是林江家最困难的时候,我们的几张嘴,吃的是他们一家的口粮啊!王冬宝和陈福海也是界首人,两家也住大运河堤下。此次聚会,听陈汉荪说,她们女生跑界首坐轮船上城,也曾在他们几家歇脚,得到他们家人的帮助。在这里,请允许我代表高邮城上的同学,向界首的同学表示迟到而发自肺腑感谢!几位同学的父母,我们永远怀念你们……
又进校园
临泽中学在临泽镇,临泽镇在高邮东北面,与兴化、宝应搭界。此次同学大聚会,最重要的活动是重返母校。
四月九日上午八时许,汽车向东开,不一会儿就到了“高邮文体休闲公园”。它很气派;在全省县市一级,规模最大。
高邮文体休闲公园游览结束,汽车继续向东再向北开。这一段路程比较长,须开个把小时。同学们在各自的座位上,拉起家常。韩存钦坐在我右后边;看到他,一段往事涌上心头。,韩存钦和戴文英等几位同学,写信到北京,,是好人。信被退回,后来的情形可想而知……
往事重提,韩存钦告诉我,,才做出那样的决定。谁知这一决定,害了他一辈子。一个贫下中农子女,兵没当成,教师也没做上……
韩存钦的一席话,让满车的人唏嘘不已,命运真会捉弄人!
车进校园,我们来到学校大会议室。现任校长致辞;老班长真启栋答谢,并向母校赠送礼物。
庄严时刻到了,补拍毕业照!
五十年之前,我们毕业时,社会乱,学校乱,人心乱,一切都乱。我们匆匆分手,没有毕业典礼,更没有拍毕业照……
今天,我们要把这个遗憾给补上。大家认真整理衣领,一群古稀之人认真得就像一群花样年华的少男少女。摄影师一声“一二——三”,历史终于定格……
世界上,竟有这样奇特的高中毕业照!
参观校园,旧时痕迹,几乎荡然无存!操场还是在原来的地方,现代化了。站在跑道旁,自豪感油然而生。一九六五年进校,秋季运动会,我竟跑了个一千五百米第一名。这个项目,在过去,年年运动会,年年都是高三同学拿第一名。跑到终点,我兴奋,全班同学都兴奋……
此时,我想起了一个人,他就是郑文澍老师。郑老师中等偏矮的个子,黑黑的皮肤,一双眼睛炯炯有神,说起话来声如洪钟。郑老师平时很和蔼,发起火来却又非常吓人。郑老师教我们体育,每天晨起钟声一响,他的哨音即紧紧跟上,催同学去操场早锻练。他为学校培养了几个健将级运动员;每年县中学生运动会,一百米、二百米、三级跳远、掷铅球等几个项目,我们学校都拿第一名。
可是,就是这样一位好老师,,在当时受到极端之不公。
郑老师家,就在我们男生宿舍旁。我们经常去他家借针线,要开水。郑师娘虽是家庭妇女,却有职业女性之气质,端庄文雅美丽。郑老师虽已早逝,但我们却永远记得他……
我们找到了一口井,井已被封,那时我们每天都要与之打交道。我们在这里洗衣服、洗饭桶、洗碗。到了盛夏,天气热,捧几口井水喝,凉快!井的北面是食堂,现已不存。食堂里的张师傅,可是临泽镇上一等一的厨子。清蒸大肉圆子,是他的拿手好菜……
许彩华陪项老师夫妇,寻找到了他们以前住过的两间小屋。这两间小屋,没有厨房。每到开饭之时,项老师夫妇就带着孩子去吃食堂。我们的老师,就是在这样艰苦的条件下,教书育人。
重返昔日校园,我终于与胡家宾相见,他从兴化沙沟赶来。胡家宾是我们班年龄最小的同学,那时我俩玩得最好。他睡上铺,我睡下铺。冬天,我就上去与他睡在一起,暖和。他聪明灵巧,会装矿石收音机。下了晚自修,每当别人呼呼大睡的时候,我俩一人一只耳机,听音乐,好惬意……
而今相见,我俩激动无比,竟一时说不出话来!
重返母校活动结束,沈南山匆匆告辞,他家有个九十多岁卧床不起的老母亲。此次,他是专为补拍毕业照而来,万不能再错过。
吃罢中饭,参观临泽镇。古镇变化不大,石板路,临街店,只是比过去冷清。来到前街,,。记得一九六六元旦前夕,学校曾在这里举行文娱汇演。我们班出了两个节目。一个节目是女生竹板舞《社员都是向阳花》,边打竹板,边唱歌,边跳舞。这个节目由孙玉琴负责排练,可惜她今天未来。要来,肯定有许多精彩回忆。一个节目是我的笛子独奏。那天,我穿了一件干净衣服站在台上,一曲《我是一个兵》吹完,台下响起热烈的掌声。从此,整个临泽中学都知道高一有个笛子吹得好的“瘦子”。因为会吹笛子,我还有幸与马盘金老师合作过乐器合奏。一九六五年秋收,同学们下乡支农,我却另有任务。学校组织一个宣传队,去临泽公社和川青公社宣传。所谓宣传队,就只有三个人,马老师、我,还有初中部的孙梅英。马老师会拉二胡,我会吹笛子,孙梅英会唱歌。马老师带领我们跑了很多地方,就是没有跑到洋汊和董潭,据说那里有荡。尚国庆是洋汊人,朱步良是董潭人。他们说,现在那里荡也少了,荡变成了田。想想那时要是去过该多好,真遗憾!在后街,史宏美把我们带到“復泰祥布店”门前,这店是她们家开的,现在已经成为文物。我赶紧拿出手机,摄下这历史的沧桑。啊,古镇,五十年后,你再一次留下我们的脚印!
林江不知在哪里买了一袋京江脐子。我们见了,感到分外亲切。那时穷,好像整天都饿着肚子,见到京江脐子眼睛都发亮。孙荣臻肚子大,京江脐子一顿能吃好几个。他有个绰号,就因能吃好几个京江脐子而生。今天的孙荣臻,能吃不如以前,话却比以前多;一说话就眉飞色舞。他记性好,陈年八古的往事,记得清清楚楚。此次聚会,班上五十位同学的姓名,全是他回忆出来的。
依依不舍离开临泽镇,我们又来到东湖度假村。这里碧水荡漾,水杉成林,绿草如茵。同学们三三两两自由组合,纷纷拍照留影,可辛苦了居遐林。郭荣华参加“来自界首的”一组拍照,五十年之后,我这才知道他是界首人。“双料同学”一组,有朱桂明、孙荣臻、许彩华、王丽。我们四个人,插队后上扬师,又同学。“毕业后去当兵的”一组,共有四个人:尚国庆、陈国栋、仲厚林、韩忠余。尚国庆,我比较熟悉,,我们一起跑北京,在孟良崮,把他给跑丢了。陈国栋,过去胖,现在还胖;如果再穿军服,不要化妆,就是一个大团长。仲厚林,白白净净,文文雅雅,不像个当兵的。韩忠余,如果他不自报家门,我是叫不上他的姓名的,因为在校时我们接触不多。现在,我们再也不生疏了,此次临别,他还送我一张年轻时的照片。他的孙女今年夏天考大学,预祝她成功。韩忠余,到时候别忘了请老同学喝酒!
晚上又是灯火辉煌。席间,仲厚林和王丽一展歌喉,唱起了《敖包相会》。仲厚林唱得有板有眼,王丽唱得声情并茂。想不到五十年后,配合如此之默契。王丽在校时,根本不在大庭广众之下出头露面,现在却这样落落大方,变化真大!晏斌还拉起二胡,一曲《赛马》,把宴会带入高潮。当年高一新生入校,他与朱小平比我们晚了不少天。他们俩初中毕业后进了高邮淮剧团,各方面都很优秀。剧团解散,上级有关部门就把他们俩安排在我们临泽中学读高一,至今还记得……
挥手再别
四月十日上午,大厅里又热闹起来,座谈会将在这里隆重举行,桌子上放着水果和瓜子。
八时三十分,座谈会正式开始,四位老师在主席台前就坐。
座谈会由杜元金主持。
老班长真启首先发言。他回忆过去,展望未来,讲得头头是道。声音不高,却能抓住听者的心,赢得台下热烈的掌声。与过去相比,老班长显得更加有魅力。
老班长发言之后,几位老师轮流讲话。不, 是轮流上课。
五十年之后,坐在课堂上,聆听老师教诲,真够幸福!世界上,没有比这更幸福的事!
几位老师,课讲得还是五十年前的风格和特色。项老师严谨,马老师睿智,朱老师幽默。
听着听着,我们仿佛回到过去;听着听着,我们又一下子跳到眼前……
掌声,一阵又一阵的热烈掌声,响在每一位老师讲话之前,响在每一位老师讲话中间,响在每一位老师讲话之后。
这掌声,饱含着我们对恩师的的崇高敬意,饱含着我们对恩师的无限深情……
居遐林发言,他以同学聚会筹备组成员身份,介绍这次活动的有关情况。他的发言,同样赢得台下热烈的掌声。大家对真启栋、杜元金、居遐林、吴昌明、朱步良、施帮才、夏训芳、王丽等筹备组成员和有关工作小组的尚国庆、许彩华、郭长松、何进生、史宏美等同学,表示由衷感谢——你们辛苦了,为我们这次同学聚会,做了大量纷繁细致的工作。
在座谈会上发言的同学,还有林江、龚九如、史宏美、盛长青、何进生、朱桂明等。
座谈会开得很长,远远超过一堂课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它是一次特殊的班会,将五十年前的“过去”与五十年后的“现在”紧紧连接一起,将曾经的“灿烂朝阳”与眼前的“绚丽夕照”紧紧连接一起,永远载入我们这几十个人的历史!
座谈会结束了,掌声由高到低,渐渐再由低到高,忽而又由高转低,在大厅里久久萦绕回荡……
分离的时候到了!中饭后,同学们互相道别,我送你,你又送我。送来送去,恋恋不舍……
车快要开了,筹备组同学还站在宾馆门口。他们挥起手,我的眼睛模糊了……
我把手伸出窗外,使劲地挥啊、挥啊——
再见了,我亲爱的同学!
再见了,我亲爱的兄弟姐妹!
我们的友谊,天长地久!
2018.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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