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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中国不缺明星,也不缺女主持人,缺的的是亚妮这样的人!
徐文荣说:做事要做这样的事;写书要写这样的书;做人就要做亚妮这样的人。
贾樟柯说:10年,掇合一段悬史;纪录一个传奇。不是所有媒体人会做、敢做或能做成的。这就是亚妮。
亚妮是谁?
也许你对这个名字并不熟悉,但在十几年前,她却是无数人心中主持界的全能女神。
她是国家一级导演,曾在中央电视台担任主持人,更是浙江卫视的当家花旦,担任十余个栏目担任制片人、编导、主持人,囊括了包括金话筒在内的所有主持人大奖。
2000年,浙江卫视首次用亚妮个人名字命名了她主持的栏目——《亚妮专访》,后来成为浙江卫视的黄金栏目,有人称“很少见到这种颇具人文关怀的集纪录与访谈于一体的节目。”
当时如果有人想给她写信,都不用写具体地址,直接信封上写“杭州亚妮收”,就可以了。可谓荣誉加身,风光无限,前途更是一片辉煌。
1997 年,亚妮获得“金话筒奖”奖金奖
然而就在事业巅峰期,亚妮却突然告别荧幕,消失在公众面前。将最珍贵的10年留在了太行山里,和11个瞎男人翻山越岭,同吃同住,四处流浪。
看似匪夷所思难以理解的事情,却是亚妮的真实经历。
故事要回到2000年,亚妮受邀担当“中国首届原生态南北民歌擂台赛”决赛的主持人,那一届的冠军是个唱西部原生态民歌的羊倌。为了采访这个羊倌,次年亚妮走进了太行山,却意外遇见一支特殊的队伍。
在村里开大会的祠堂里,11个盲眼男人坐在铺盖上,拉着吹着打着各种乐器,仰着脖向天而歌。
“那歌柔情绵长且肆无忌惮,清清爽爽又天高地阔,没有半点杂质,虽然听不懂唱词,听完一场,我的眼就湿了。”
那就是没眼人队伍。
传说,二战期间,在西部太行山深处,有过一支为中国抗日军队服务的特殊情报队,他们都是瞎子,但太行人的不叫他们瞎子,而叫没眼人。
没眼人靠卖唱为生,年年日日在与世隔绝的太行山沟里的1700个村庄流浪,向天而歌,他们只唱流传于太行山的小调。
太行山里的没眼人不知道,他们唱的小调起源于4000多年前,并且作为西部民歌的支流被列入中国非物质文化遗产名录;而太行山外的人也不知道中国西部民歌中最具生命色彩的辽州小调,其最原生的状态和完整的曲牌曲目,就保存在这帮流浪卖唱的盲人队伍里。
2000年,正是亚妮红得发紫的时候。
拿了中国广播电视“金话筒”金奖,
获得了全国“十佳”主持人称号,
还拥有一档以自己名字命名的节目《亚妮专访》。
人生之幸福,莫过于此了。
可就在这一年,她的生命之河,
因为11个没眼人而骤然拐弯。
就在那一年,
她主持了“中国首届原生态南北民歌擂台赛”。
决赛场上,来自太行山的羊倌石占明。
一甩羊鞭,一声长长的干吼,震慑全场。
结果毫无意外,石占明夺得歌王。
这个羊倌,一下让亚妮产生了兴趣,
她决定探访石占明,拍一集《亚妮访谈》。
来到山西省左权县石匣乡红都村,
采访完“羊倌歌王”石占明后,
亚妮正想离开,突然听到了奇异的歌声。
那歌声,时而高昂,时而尖锐,
时而低沉,时而呜咽,时而轰鸣,
和锣鼓、唢呐、二胡搅在一起,
撞向太行山峰仞,再折回人的心底。
亚妮听着听着,就湿了眼睛。
她不自觉地循声找去,
发现一群人正坐在祠堂戏台上肆意而唱。
亚妮正想问,
老乡说:“他们是没眼人。”
亚妮诧异间,
老乡又说:“他们是没眼的光棍。”
亚妮还没缓过气来,
老乡接着说:!”
没眼!光棍!!
这三个词连在一起,加上那撼魂的歌声,
一下勾起了亚妮的兴趣,
她立马打电话询问中国非遗研究保护中心主任田青。
“咦,你怎么知道他们……”
田青给亚妮说起这群盲人的故事来。
3000年前,一个叫辽的地方,
在供奉祖宗的祭祀仪式上,
有一种手足舞蹈的吟唱,
后来,这种吟唱慢慢演变成当地娱乐的辽州小调。
没眼人把这种小调口口相传,卖唱求生。
,,
日本人包围了太行,只有没眼人可以出入。
,编成4支小分队,
深入敌占区,探情报、传消息,
没眼人由此立下了不少汗马功劳。
仗打完了,但没眼人没散,
生老病死一茬茬地换,
还在山里走,还在山里唱。
原生态的辽州小调因此得以保存下来。
但这些年,随着生活的富足,
年轻的没眼人已经不愿再学小调卖唱,
以前100多人的队伍如今只剩11人。
田青最后一句话打动了亚妮:
“他们是中国的荷马,是活着的阿炳。中国人应该给他们立一座纪念碑。”
2
15天后,亚妮卷土重来。
她想拍一个反映没眼人的纪实节目。
这一次拍摄,亚妮被震撼得涕泪四流。
“正月里梅花开,花开人人爱。
光棍有心采一枝,拿回家去没人戴。”
没眼人瞽目蠕动着,向天高歌。
这《光棍苦》,欢快中透着俏皮,
引得周围乡亲笑炸了天
“崇祯登殿民不安,一连三年无收成。
第一年大旱没下雨,第二年田苗被水淹,
就数这第三年庄稼好,五月里又被蝗虫吃个干。”
这《冯魁卖妻》,却凄婉悲凉,字字切骨。
引得周围乡亲不停抽噎抹泪。
一上午,一村的人竟一个没散。
拍完《向天而歌》纪录片,
村长问亚妮:“你啥时候再回来?”
这个“回”字让亚妮心动,
这个字一般是对家里人才说的。
“暂时不了,哪天把他们的故事写成电影,我再回山。”
亚妮无意中说的这句话,
村长回头就对没眼人说了。
“从此没眼人隔三差五,
就会求人打电话来问,电影啥时候拍啊?
问多了,问久了,我竟放不下了。”亚妮说。
2002年,亚妮决定将没眼人的故事拍成电影。
“电影不像电视,那是烧钱,你考虑清楚。”
亚妮把想法告诉田青时,田青告诫。
把杭州房子抵押,再借了些钱,亚妮凑了150万。
2006年正月十五,亚妮带着65人摄制组,
浩浩荡荡地开进太行山区。
可一个月不到,钱就全花光了。
有摄影师竟将磁带藏了起来,说不给钱不交带。
亚妮气得吐血,一拍屁股回了杭州。
3
回到杭州家,亚妮却坐卧不安。
没眼人的故事老在她眼前晃动。
肉三一家,姐弟7人。
除了姐姐,全是没眼人。
姐姐含辛茹苦,照顾着六个弟弟。
姐姐想给肉三找个老婆,对方要很高的聘礼。
姐姐没钱,就答应嫁了自己。
肉三觉得,有他,姐一辈子好不了,喝了农药。
幸亏发现得早,送到医院洗了胃。
活过来的肉三,从此加入了没眼人队伍。
亚妮忘不了——
屎蛋把积攒了50多年的2864块钱,
交给他记挂了一辈子的疯女人二梅时,
那一直抖一直抖的手;
亚妮忘不了——
一心想生有眼人的念念,
在生下儿子七天后发现他是没眼人时,
想起心结束他的生命,
却又下不去手的痉挛表情;
…………
想到这些,亚妮就再也坐不住了。
“我可以欠有眼人的,但不能欠没眼人的。”
她决定重返左权,完成没完成的电影。
从此,亚妮就像祥林嫂一样,
碰见老板,就唠叨没眼人的故事。
“为了筹钱,北京就去了无数趟,
用在请客上的钱,少说也有十几万。
北京人特会忽悠,我常常接到这样的电话,
说谁谁谁答应见你,你马上飞北京,
可等我赶到北京,请吃请喝后,
再打电话去,对方会说:
哦,那事啊,等我出差回来再说吧!”
亚妮深受刺激的一次,是在一个饭局上。
一个老总听了没眼人的故事后说:
“你是不是缺钱花?我给你账上打10万。”
从此,亚妮不再跟任何商人吃饭。
以前,亚妮最看不起主持人走堂会,
但现在为了筹钱,企业开张、婚礼庆典等,
不管县里的还是镇里的,她都去主持。
“几万几万,那也是钱啊!”
带着一点点凑来的钱,亚妮又回到了左权。
4
拍电影前,亚妮给过每个没眼人2000元钱,
算是当“演员”的酬劳。
2000,对于我们来说,完全不值一提,
但在没眼人心中,这可是天文数字。
“卖一辈子唱,可能也存不了这么多钱。”
但在亚妮回来的第二天,
11个没眼人就团聚在亚妮这里,
一个一个,把2000元钱放到了亚妮手里。
一颗一颗珍珠,不断从亚妮眼里滑落下来。
“再卑微的人,都有在这个世界留下一些痕迹的权利。”
每个没眼人都盼望着这部电影的诞生。
“他们觉得,那是他们生命尊严的绽放。”
没眼人是光棍,长年不洗澡,
身上散发的臭气令人窒息。
偏偏亚妮对气味异常敏感,
以前她连农村厕所都进不去。
但现在为了省钱,她安之若素地,
和11个臭熏熏的男人睡到了一起。
为拍好电影,亚妮什么都能忍。
没眼人为了电影梦,也跟亚妮一样。
有次,一场戏拍完,
亚妮发现肉三一瘸一拐地走着路。
原来,肉三拍戏时踩进了冰窟窿,
鞋里面灌满了水,很快就结了冰。
但为了不耽误拍戏,肉三一直忍着不说。
一场戏下来,鞋已经脱不下来了。
亚妮用火烤了一小时,才把鞋取了下来。
肉三这只脚,已冻得乌紫。
但肉三一直在那里笑,冲着阳光笑。
亚妮能忍,没眼人能忍。
但剧组其他人却忍不了。
8年,换了8个摄影师,
太苦了,没人愿意给亚妮干,
站在齐胸深河水中,一拍就是两小时。
最后,最初的剧组人员几乎都走光了。
而且很快,钱又花光了。
不得已,亚妮又把三亚的一套房子卖了。
父亲也把积攒多年的20多万稿费给了她。
就这样东拼西凑,亚妮先后投了900多万。
5
拍没眼人十年里,亚妮没管过女儿点点。
点点一直跟着外公外婆生活。
2009年,亚妮正在山里拍电影,
突然接到母亲电话,让她去送送女儿。
亚妮这才恍惚:18岁的女儿要出国了。
等她赶到上海机场时,看到的只是,
女儿过安检后向前行进的孤单背影。
“我的眼泪哗一下就迸了出来。”
点点的托福考了近满分,
这个分数,几乎可以选择美国任何学校任何专业。
但点点选择了极生僻冷门的专业——天体物理学。
“因为在美国,只有这个专业才能拿全额奖学金。”
2013年,在山里拍电影的亚妮,
突然又接到母亲的电话,
“你爸不行了,快回来。”
等她赶到父母家里时,
父亲因为大出血已经昏迷,
过了不到一周就去世了。
那几天,亚妮一直跪在父亲灵堂前,
心里有个声音不停回荡:
“你为什么要拍这么一部电影?
你为什么要拍这么一部电影?”
为什么?因为亚妮放不下。
在拍摄这部电影的漫长过程中,
肉三也死了。
临死前,他抓住亚妮的手,
万分遗憾地说:“我是等不到这部电影了。”
亚妮永远忘不了他脸上那份傻傻的期待。
“我可以欠有眼人的,但不能欠没眼人的。”
电影快杀青时,亚妮想给没眼人一点报酬,
可他们打死不要,说:“带我们去北京看看升旗就行。”
亚妮以为听错了,
但没眼人玉文说:“已经想了几十年哩!”
“他们不知道,升旗时根本不让靠近。”
但为了完成没眼人的心愿,
亚妮硬着头皮去找武警总队的领导。
看完亚妮写的关于盲宣队的材料后,
总队领导眼睛有些泛红:“我们再商量商量。”
但亚妮知道,这事成了。
那一天,没眼人凌晨三点就起床了。
由武警战士一对一带着,穿过地道来到旗杆下。
没眼人手拉手站在广场上,
侧耳聆听国旗在雄壮音乐声中冉冉升起。
升旗完毕,支队长说:
“盲人看不见,让他们摸摸国旗吧。”
红旗铺展开来,没眼人细细抚摸着。
摸完国旗,又开始抚摸升旗的战士。
有的摸头,有的摸背,有的摸腿。
摸完,没眼人玉忠说:“死了也值了。”
而每个战士的眼里,早已噙满泪水。
6
有人问亚妮:这十几年你后悔吗?
亚妮回答:“那片净土就像鸦片一样让我上瘾。
在那个现代文明尚未侵入的世界里,
人人都是那么快活,
只要有一口吃的,他们就觉得很满足,
他们对着天空自由地歌唱,
高兴也唱,伤心也唱,
没有人旁观,他们只为自己。
他们还没有学会尔虞我诈,
不会为职称、荣誉、金钱而穷凶极恶,
笑发自内心,异常单纯。”
亚妮以前当主持人时,跟人讨论过幸福指数。
“为何中国某些小城市的幸福指数比日本东京还高?
为何中国某个小村庄的人要比法国人的幸福指数高?”
以前亚妮不明白,直到接触了没眼人。
亚妮问肉三:日子那么苦,你们怎么还那么快乐?
屎蛋回了一句:眼没了,心就亮了。
“有饭吃,有炕睡,有路走,就很好了。”
屎蛋一句话,让亚妮恍然大悟:
“幸福感来自于心对于世界的感悟,
来自于你对它的接受程度和你对它的付出程度。
而不在于你是否有名还是有钱。”
农民的日子越来越富裕,
没有人再愿意跟没眼人学艺,
世代流传的辽州小调,渐渐成了“文化馆民俗”,
“还好,当他们盛开时,我留下了他们的故事。”亚妮说。
亚妮想带出山的,
不仅仅是原生态的辽州小调,
更是一个族群、一段历史,
还有能让现代人回归和冥思的过往!
寒风中,亚妮穿过天桥,奔向机房。
又一个彻夜不眠,正在那里等着她。
亚妮想用辽州小调做一首歌:
作为电影《花红花白》片尾曲:
“桃花也不再红来,杏花也不再白。
一把黄土把娘埋呀,这一生算交代。
………
桃花它还会红来,杏花它还会白。
红花白花漫山开呀,开满咱的怀。”
“没有欲望和遮掩的快乐,是真正的快乐;
能坦然活着和死去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
梦想是什么,梦想就是一种让你感到坚持就是幸福的东西。
有时候,不是现实支撑了梦想,而是梦想支撑了你的现实。
而这也是亚妮想拍下没眼人的动机:我只是想留下那些被称为非遗的歌,只想让更多人看一眼洒在那片生命原生态土地上的阳光,感受一下那种尚未污染的快乐和自由。有人奇怪没眼人这种快乐和自由的渊源,两个人给过我答案,各位可以选择。
田青说:没有欲望和遮掩的快乐,是真正的快乐;能坦坦然然活着和死去的自由,是真正的自由。
老屎蛋说:眼没了,心就亮了。
如今《没眼人》的电影已经进入最后的后期制作。
这部上映时间未定的电影,没有小鲜肉,没有华丽的特效,没有奢华的布景,只有动人心魄的老歌,亦真亦幻的故事传说,关乎战争悬史,关乎人文失落,关乎生死爱恨离别。
有人说:中国从一个人文社会进入到了一个商品社会,从一个傻乎乎的社会进入到一个挣钱的社会。
大山里没眼人的故事也随着时间正在悄悄谢幕,但好在当他们盛开时,有个姑娘花了十几年的时间留下了他们的故事。
不管再卑微的人,都有在这个世界上留下一些痕迹的权利。
心里光明,世界便不黑暗;相信美好,就能遇见美好,大灯小匠,致敬亚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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